36.第三十六章

平林漠漠烟如织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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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狂风呼啸, 黄沙漫天, 戈壁荒凉, 太阳却依旧炽烈如火。  她的视线,穿越八年岁月, 透过眼前这个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少年, 看到了前世那个逐渐变得沉默、无情和冷血的新帝, 全身的血渐渐变得冰冷起来。

    秦兰芝垂下眼帘, 深吸一口气,缓缓吐出,藏在衣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,然后抬眼含笑看向简贞英, 声音温和:“贞英姐姐, 你先回去忙你的事情吧!”

    简贞英当真是有些害怕这位端懿郡王, 见秦兰芝的眼睛看着很平静, 她忙屈膝行了个礼, 然后匆匆离开了。

    秦兰芝目送简贞英离开, 这才看向赵郁。

    秦兰芝和她那个女伴说话的时候,赵郁一直在看秦兰芝,发现不过二十日不见,她似乎瘦了一些, 脸色苍白, 眉尖若蹙, 唇色浅淡, 下巴也比先前尖俏了, 瞧着很是病弱,再也没了先前的康健明媚,心里说不出的怜惜,便道:“你......病了么?”

    他不过离开了二十日,秦氏就相思成病了?

    她可真是喜欢我呀!

    赵郁心里满是怜惜,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,只是温柔地看着秦兰芝。

    闻言,秦兰芝愣了一瞬,很快就反应了过来——她方才教简贞英化病妆,还没来得及卸妆就出来了——她心中很快有了主意,竭力调动自己的表情,做出怯弱不胜的模样来,右手捏着帕子放在自己心口处:“郡王,您......您怎么来了?”

    赵郁刚要开口,忽然想起什么,扭头看了看身后跟着的知书知礼等人,这才想起自己如今正站在秦家门口,这里人多眼杂,怕是不太适宜说话,便低声道:“进去说吧!”

    他给知书使了个眼色。

    知书会意,忙把马背上褡裢里的玄缎包袱取了出来,小跑上前,双手奉给了赵郁。

    秦兰芝心怀鬼胎,见翡翠立在一边吓得脸都白了,一声不敢吭,便答了声“是”,引着赵郁往院子里走。

    她刚走了两步,察觉到自己步履过于稳健,似乎不够娇弱,便放慢步伐,做出怯弱不胜之态,弱柳扶风之姿,慢慢悠悠引着赵郁往前走。

    赵郁纳了秦兰芝一年多,却还是第一次来秦家,他腿长脚长,原本走路都是大步流星,此时为了适应秦兰芝,便尽量放慢脚步,慢悠悠走着,一边走一边看着秦家院子的景致。

    秦家的院子里种了不少花木,虽是仲秋,却依旧苍翠葱茏。

    甬道上铺着青砖,清扫得干干净净。

    院子里大概种有桂树,空气中氤氲着桂花特有的甜香,很是好闻。

    走到了一楼明间外面,秦兰芝脚步微微滞了滞,却径直引着赵郁向东上了二楼——她怕她爹娘乍一回来,到时候一时不慎露了马脚。

    赵郁刚开始还不觉,待上了楼梯,走到转角处,抬眼看到了二楼东暗间窗子上挂的淡紫纱帘,他这才意识到秦兰芝带着他来到了她的闺房。

    他和秦兰芝在一起一年多,彼此是对方最亲密的人,他却还没来过秦兰芝的闺房......

    想到自己即将踏进秦兰芝的闺房,赵郁心跳不已有些快,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,他忍不住偷偷瞅了秦兰芝一眼。

    谁知秦兰芝心虚,再加上前世赵郁的积威,她心中正有些惴惴,也偷偷看向赵郁。

    两人四目相对,瞬间就都移开了视线。

    赵郁脸热辣辣的,心脏怦怦直跳。

    秦兰芝则被吓了一跳,还以为赵郁发现了什么端倪——前世到了登基前,赵郁已经城府极深,在他面前,她似乎就像个透明人。

    赵郁只是淡淡地看她一眼,她就要惴惴半日。

    秦兰芝身子有些僵硬,掀开了房门上的青竹门帘,声音微颤:“郡王,请进来说话吧......”

    赵郁弯腰进了房门,停住脚步立在那里,好奇地打量着秦兰芝的闺房。

    秦兰芝的闺房与他想象中不一样。

    在王府内她的屋子简简单单的,全是些黑白蓝这样的色调,没什么脂粉气,赵郁一直以为她喜欢,现在看她的闺房,他才发现秦兰芝喜欢那些小姑娘喜欢的颜色和摆件,而且妆台前摆着不少瓶瓶罐罐,还摆着一个花瓶,花瓶里插着一枝正盛开的金桂。

    赵郁不禁有些疑惑,不过他很快就自己找到了答案——秦氏还真喜欢我啊,她明明喜欢这样的屋子,可是她在王府的屋子却完全是按照我的喜好来的呀!

    秦兰芝眼珠子滴溜溜转,一边走一边想着心思,慢慢走到窗前长榻前,这才看向赵郁,低眉顺眼道:“郡王,请坐!”

    赵郁把手里的包袱放在了小炕桌上,在榻上坐了下来。

    待赵郁坐下,秦兰芝慢慢走了出去,低声吩咐小尾巴般悄悄跟上来的翡翠:“你去下面让万儿烧水,沏两盏茶送上来,我爹娘若是回来,让他们不必上来!”

    翡翠脸色苍白神情惴惴,受惊小兔子般连连点头:“姑娘,您放心吧,我这就下去安排!”

    她生怕郡王发怒,兰芝会受到伤害,因此虽然害怕,却依旧鼓起勇气跟了上来。

    赵郁见秦兰芝心事重重走了过来,规规矩矩立在一边,脸色苍白,身子单薄,纤腰一束,瞧着甚是可怜,便柔声道:“你身子不好,坐下说话吧!”

    秦兰芝一言不发,斜签着身子隔着小炕桌在长榻上坐了下来,却依旧不看赵郁。

    屋子里一时有些静,窗外不远处梅溪河的水声隐隐约约,赵郁甚至能听到屋子里秦兰芝的呼吸声。

    他轻咳了一声,寒星般的眼睛看向秦兰芝:“你身子哪里不爽快?”

    又急急道:“这市井之间能有什么良医,你今日就跟我回去吧,王府里的何大夫是我母妃从京城请来的,医术颇为高明,让他给你看看脉息吧!”

    他担心秦兰芝,还没回王府就直接到了秦兰芝娘家,打算直接接了秦兰芝回去。

    秦兰芝垂下眼帘,捏紧手里的帕子,低低道:“那日我冒犯了郡王您,侧妃命人把我唤了去,说是要罚我,我吓得差点晕过去,就向侧妃请罪,离了王府了。”

    赵郁:“......”

    他怎么听不懂秦兰芝的话了?

    秦兰芝半日没听到赵郁的回应,抬头看向赵郁,见他面无表情坐在那里,心里不由更怕了。

    可是她是死过一次的人,知道自己若是留在王府,还会像前世一样没命,因此秦兰芝最终还是鼓足了勇气,直视着赵郁的眼睛,声音低而坚定:“郡王,侧妃叫了官媒,给了我出府文书,上面盖了州衙的官印——如今我已经不是福王府的人了。从此以后,我婚嫁自由,与您无干。”

    秦兰芝一向干脆,与其这样吊着赵郁,黏黏糊糊地暧昧着,不如把事实说出来。

    赵郁性子何等高傲,他绝对不会纠缠。

    从此一刀两断,各自安好!

    赵郁何等聪明,如何会听不懂秦兰芝的话?

    他只觉得胸口似是被人狠狠砸了一拳,半天才找回呼吸,可是呼吸刺痛,如无数牛毛细针扎在肺里,密密的刺痛瞬间蔓延开来。

    赵郁的鼻梁也似被人击中,就像习武时兄弟间喂招不小心碰到一般,先是一阵酸疼,接着眼泪就泉水般涌了出来。

    他背脊挺直坐在那里,怔怔看着秦兰芝,发现她肤光胜雪,双目盈盈,神情坚定,一脸决绝,分明冷酷之极。

    赵郁移开视线,不肯再看秦兰芝。

    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呆下去了,再呆下去就太丢人了!

    男子汉大丈夫,被自己的女人明明白白厌弃了,难道还要哭哭啼啼挽留么?

    赵郁用力抹了一把脸,哑声道:“好!”

    他起身就走。

    秦兰芝见他忘了带小炕桌上的那个玄缎包袱,忙拿起来追了过去:“郡王,您的包袱!”

    赵郁脚步不停:“是给你的礼物......你若是厌恶,扔了就是!”

    说罢,他掀开青竹门帘,急急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秦兰芝抱着沉甸甸的包袱站在那里,眼睁睁看着青竹门帘扬起又落下。

    赵郁下楼的脚步声又急又响,越来越远,很快就听不到了。

    秦兰芝知道自己该开心的——赵郁那样的高傲,以后他再也不会回头了,她终于自由了啊!

    她翘起嘴角想笑,可是脸颊痒痒的。

    秦兰芝抬手一摸,发现湿漉漉的,原来是泪啊!

    泪水流到嘴角,她尝了尝——又苦又咸!

    秦兰芝知道自己该笑的,可是笑了一半,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泪流满面。

    她抱着包袱蹲下身子,无声地哭了起来。

    对赵郁来说,她不过是个陪=睡了一年多的侍妾,也许会一时不舍,可是那一丝情意很快就会烟消云散。

    可对她来说,赵郁是她同甘共苦耳鬓厮磨朝夕相伴了八年的良人,她和赵郁一起经历过那么多苦难,可是不管前生还是今世,她和他却都无法一起走到最后......

    福王正在外书房内与几位清客闲谈,听小厮禀报说端懿郡王在外面候着,眉头不由自主就皱了起来:“这孽障来京城做什么!”

    几位清客见福王神情不对,都有些坐不住。

    赵郁心知自己这位父王不大待见自己,一进书房,就老老实实拱手行礼:“见过父王!”

    福王打量着赵郁,怎么看怎么不顺眼,劈头盖脸道:“一个大男人,一天到晚不想着为国为民,一味油头粉面沉迷女色......”

    赵郁静静立在那里,垂着眼帘老老实实挨骂。

    清客们悄悄打量着赵郁,打心眼里觉得端懿郡王长得好,性子好,爱洁净,又不出去胡搞,若是他们有这样一个儿子,怕是睡觉都会笑醒,可是福王却偏偏怎么都看不顺眼。

    福王骂了一大通,出了一口恶气,总算是痛快些了,这才道:“又没召你,你来京城做什么?”

    赵郁恭恭敬敬道:“禀父王,母妃惦记父王,派儿子进京给父王请安,并往韩府送信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