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28.风雪新年(3)

云歌月舞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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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门打开,映在曼卿眼中的是咬着冻得发紫的嘴唇,瑟瑟发抖,却依旧长跪于风雪中的凌寒。

    曼卿满眼是泪,一句话都说不出。

    “妹夫,快起来,爹叫你进去。”曼云道。

    凌寒撑着站起来,却是已经冻得双腿发麻,差点摔倒。

    曼卿连忙伸手扶住凌寒,凌寒借着曼卿的力,才是勉力的站稳。他俯身揉着双腿膝盖,良久,才缓过来一些,将将的走路。

    房间里,凌寒诚心诚意的一再道歉,陆父板着脸再是教训了一番,才是过去。

    陆母已经盛好了热汤,让凌寒暖暖身子。

    在外头冻了太久,饶是凌寒身体很好,也被冻得连连打喷嚏,声音嘶哑,喉咙肿痛,俨然是感冒了。喝着热汤,才是暖了许多。

    曼卿将凌寒拉到自己房间里换衣服。

    凌寒的衣服都湿透了,已经过了这么久时间,脊背摸上去都是冰凉。

    曼卿再是忍不住,靠在凌寒身上痛哭。

    “行了,没事儿了,怎么还哭……咳咳……”凌寒咳着。

    “你发烧了,还咳嗽……”曼卿道,抚摸着凌寒的身体。

    凌寒冻得发抖,从箱子取了衣服层层穿上,也抵不过寒意。

    “实在是冷,冻着了点,也没大事儿,别哭着脸……咳咳……”凌寒伸手替曼卿擦着眼泪:“可是跟你回家,大过年的呢,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去给你拿药去……”曼卿道,咬着嘴唇不理他。

    “别了,岳父说晚上一起喝酒,我别扫他幸。”凌寒拦住曼卿:“你去给我熬点姜汤驱寒,嗯……”

    曼卿不由得愣住,略略一叹:“你不生我爹气,不怪他吗?”

    “是我有错在先,他生气是正常。只是曼卿,我对不起你……”凌寒道,手扶在曼卿的肩头,摇了摇头,很是无奈。

    他对她最是愧疚,确实连弥补的话,都说不出口。

    曼卿苍凉的一笑。不必多说,她也是理解他的。

    “我不怪你,从没有怪过你……我去熬姜汤……”曼卿眨了眨眼睛,眼泪没有落下,勉强的泛了一个笑容。

    中午一餐话吃的兴致索然,一家人聚餐便改在了晚上。

    男人们的饭桌,总是免不了的聊些家国大事,天下时局。李家和在政府公职,凌寒在军中,是以,免不得也被问起。

    “年后说是选举总统,眼瞅着直系把持政局,罗震是肯定要上台的。不过,他的威望可是比不过张安平,杜祥和,这可是得有得一争的……”

    李家和道。

    “凌寒,你们在东北,看着这仗败了,还有没可能在打仗?那会儿子听说你们在丰台宛平打仗,小妹还去了,一家人吓得心惊胆战的。真是比不来你们这职业军人出身的,我们还真受不得这个……要是能够不打仗,还是不打了的好。”

    左涵道,很是书生气息。

    “让大家担心了,是凌寒的不是。说眼下,自然是不打仗的好。可是军阀林立,没人能统一没人能管控,稍有个不注意,就是擦枪走火,真不打仗很难。年前东北败了,自然也不甘心……”凌寒道,仍旧有些咳嗽。

    想到这些,凌寒心里也有些愁绪。他想起来许远征,章林峰的野心勃勃,甚至文诗英与江文凯都是要力求统一的。

    这些,都是面临着很多不可避免的战争。

    “兴兵打仗,血流成河,就是打不着那些当官的,才有人愿意打仗。”

    陆父冷冷哼着。

    凌寒有些尴尬,听得出来陆父的不满,也不知道该如何应着。凌寒感冒了,喉咙肿痛,他本来话少,又有岳父一直冷言冷语言辞不善,凌寒更是沉默了。

    “爹,您是教书先生没有打过仗,也不会知道三妹夫是怎么样的带兵打仗,你别是一直奚落三妹夫……”左涵道。

    李家和摇头叹气:“其实,岳父是误解了。现在打仗还真不是打不着当官儿的。子弹无眼的,炸弹一炸炸一大片,分不出来什么当兵的当官儿的。真是凶险多了。三妹夫在军前也不容易,千万是小心。”

    李家和道。

    他在政府供职,常常是看到一些抚恤的名单,多少是有些了解的。

    凌寒点头示意,表示着感激。

    曼卿伸手握住凌寒的手,没有说话。只有她知道,秋天的那场战争,凌寒他们是怎么样走过了生死一线,凌寒曾经被炸弹残片击中,手臂险些残废。

    “当的什么兵,打的什么仗!”陆父叹气着,几个女婿也没人敢应话。

    “不说这事儿了……过几日戏班子都要开箱唱戏了。到时候可以一起去听个戏……”左涵也是学校教员,土生土长的北平人,说起戏园子,都是有说辞的。他岔开话题。

    “现在这戏园子的戏票太难买着了。新一年的开箱戏都得是那些常年的在戏园子定票的才买的着的。别说这梅老板秦老板这样的名角,一般班子的戏都不好买着呢!”

    陆父叹息着。

    “可不是,年前封箱戏唱完,这活活的闷了一个年,可不得都往戏园子里奔,票也是不好买。”左涵随声附和着。

    “父亲,您要是想听戏的话,若是梅老板的戏,章帅和云清在戏园子有包年的位置捧场梅老板的,他们暂时也不会来北平,到时候我安排人接父亲和姐姐姐夫一起去听好了……要是秦老板的戏,我便是有些故交,也是可以安排的……”

    凌寒道。

    “是么?你有这个门道儿怎么不早说呢!要是可以,梅老板和秦老板的戏可都是要去看的!我要看《宇宙锋》,也是要去看《定军山》的!”

    李家和道。“父亲很喜欢秦老板那个唱念做打的态势,那声如洪钟声音,都是很了不得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还是觉得梅老板的戏好些,声音婉转清丽,可是有韵味的很……”

    这个话题总是轻松很多,一下子一家人热烈的讨论了起来。及至最后,让凌寒去联络安排,到时候太平洋行的人来一家人去看戏。、

    凌寒应着,很是愉快,也仿佛所有的不快没有发生过一样,纵使他声音嘶哑,依旧是难受着。

    过了正月初十,年节的气氛就淡了许多。

    工作的人陆续都开始工作了,那些因着年节暂时消停的烦扰也重复的回来了。

    政府开始紧锣密鼓的安排议会选举,各路人马各显神通,北平的政府又开始激荡起来。

    虽然北平政府直系掌权,但是皖系的故交不少,一些中立人士也有一席之位,罗震想当选还是要费一番周折。北平开始传闻,罗震对以后会选他的人许了多少的好处。

    傍晚,凌寒去医院接曼卿下班。

    天气暖和了起来,曼卿提议先走一段再去坐黄包车回家。

    挽着凌寒的手臂,两个人徐徐而行。

    这些日子,是曼卿有生以来最愉快的日子。身边的人是她深爱的丈夫,他们相守相依。

    街上叫卖着冰糖葫芦,曼卿不由得侧目。

    “想吃吗,我们去买。”凌寒说道。

    曼卿点头。

    两个人拿着冰糖葫芦不由得相视一笑。

    “你什么时候走?”曼卿鬼使神差一般的问道。这句话梗在喉咙,也梗在心中。

    凌寒不由得楞了一下,望着曼卿。

    “这几天你在我家里住,怕是比在军中还多些小心吧。我爹他有些清高,心里也是很耿直,时不时的拿话奚落你,难为你了。”曼卿道,头就靠在凌寒的手臂上。

    凌寒在沐家住了三四日,对长辈谦和恭敬,对同辈的姐姐姐夫也是客气尊重,连是几个小孩子闹腾他,让他跟着去玩,他都是用着十二分的耐心陪着。曼卿看得出来凌寒的柔顺与忍耐。

    “一家人,那么说,就客气了也见外了。”凌寒道,声音缓缓,浑不在意的样子。

    “我常是想,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就好了,可是,我知道不可能。我虽然是你的妻子,却不是你心里头最重的人,你有很多事情要做,你也要去照顾绿萝……”

    痛多久都是痛,就不如说个痛快,曼卿的声音发颤,她自己意识不到,她握着凌寒手臂的手,已经是用力的在抓着凌寒。

    凌寒回望着曼卿,覆住曼卿的手。曼卿也意识到自己失态,陡然松手。

    “你什么时候走?”曼卿问。

    “我想回秦皇岛过元宵节。”凌寒缓缓的说道。

    那么,行程也就在一两日了,虽然凌寒没有说,但是曼卿明白。

    曼卿点点头,表示理解。

    “曼卿,这一生,我恐怕都是有愧于你……可是,我现在不得不走。现在局势不稳,我得回军中。等到时局和社会稳定下来,我给你一个交代。”

    凌寒说的艰难。

    无论怎么说,曼卿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,一直对他深爱尊重,他所亏欠和辜负曼卿的,他总是要偿还。

    “别瞎说,我不要你什么交代……”曼卿站在凌寒的身前,抬手抚摸着凌寒的脸颊:“我只要你好好的。我们会再见就好……要是你和绿萝在一起,不方便再见,不见也好。只要你好……”

    曼卿痴痴的看着凌寒,痴痴的说道。

    “让我好好看看你。我好想留下一个什么念想,在以后看不到你的日子想念着你。我们要是有个孩子就好了,长得像你的孩子,就算是没有你在我身边,看着他我就安慰。可是我只对你不愿意……凌寒,你先走吧,如你们真的打算结婚,我们就签字离婚。”

    曼卿说着,满眼是泪水。

    凌寒伸手替曼卿擦拭着眼泪,看着眼前的妻子脸色苍白,心中一阵阵刺痛。

    他摇摇头,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次日,凌寒离开北平,北上关外。

    临行前,陆父不是很高兴的,一脸的冷漠。曼卿笑着说,男人怎么可以一直在家里,他是有事业要做的人,该是去闯荡。

    依依送别,曼卿的眼中只有爱。她祝福着他的一切,哪怕是,未来这个人与他不再有关系。